對他們認識愈多,愈明白世界是立體的,人也都是立體的,所謂善與惡沒有永恆不變,更多時候是不同情境與脈絡底下的刺激及顯現,既是環境因素、也是個人的選擇,不是單純的絕對。
今天呈現上課場景,老師問「什麼是山水畫?」,同學們面面相覷,Y突然將隔壁同學轉過來,掀起對方的衣服,露出滿背的五顏六色刺青,打趣地指著它說:「這就是山水畫!」
今天,我走入層層厚重的金屬大門,與矯正學校的青少年展開劇場工作。
這是一個不能有死角的地方。
廁所就在宿舍房間與教室裡面,沒有門,大家一起聞&見;警衛們騎單車不斷巡繞校園;校內必須保持安靜,以防有人藉噪音的掩護來打架;被關禁閉的同學,2-3人在狹小空間裡,與蹲式馬桶共處一室,不能交談,只能靜坐,唯一的對外口是門下面的小洞,食物也是從這邊送進來;下午放學回宿舍後,門就從外面鎖上,不能出來,6-10人在狹長房間裡共渡每一個夜晚;他們不喜歡不上課的日子,因為放假表示只能整天被關在房間裡,哪都不能去;...。
上課前請大家把桌椅移開,圍成一個圓坐下,他們擠在一起,跟我離得遠遠的,表情有點不習慣。我跟他們說,在劇場課,唯一的「教材」就是他們自己,還有身旁的夥伴,請好好使用。
開始,啟動。這11個大男孩,漸漸玩得放鬆,目光專注而發光,大笑聲跟鼓掌聲迴盪在寧靜校園裡,引來教導員及老師在窗外觀察,其他同學下課時在門邊徘徊觀望。A擦著滿頭大汗說:「我很投入,都流汗了。」
很久以前,我曾有一段時間厭惡言語,覺得言語雖然促成溝通,但它本身也給予了框架。
抽象、不容易說清楚的東西,可能會被字詞本身的明確性給限制;又或者是,當我們太急著找出「正確」的字來對應我們的抽象感受,可能過於關心語言的精準度,反而忘了「感受」本身才是我們真正想傳達的重點。
每一件事、每一種感受、每一個思維,真的都能這麼準確無誤地,用語言全部表達出來嗎?應該不會吧,所以才需要藝術的存在,用那些模糊的空間跟獨特語彙,來表達語言無法盡致的東西。
我覺得,有時候說不出口的、說不清楚的,可能更珍貴,因為它已經大到連言語都無法解釋它。
這也是劇場吸引我的原因。
劇場裡的短短相遇(3/4)
文/曾靖雯 (民眾劇場工作者)
— 緩慢的課程發展 —
在只有八堂課、共16小時的本計畫中,一方面考量團體本身的組織運作體質,另一方面考量課程實際運作的條件限制,因此整體課程的目標推進是緩慢的—一直到進行了四分之三,課堂重點仍放在「個人」的各種練習。
劇場裡的短短相遇(2/4)
文/曾靖雯 (民眾劇場工作者)
— 從個人表達 到小組的初步合作 —
在「個人」的身體表達中,我所觀察的重點及設計活動的層次在於:大家是否一次比一次自在,一次比一次放得開,是否能覺察自己在活動中跟他人的互動所帶給自己的各種發現。
去年我跟台南巿女性權益促進會合作,跟單親家長團體用5個月的時間,進行一小段的劇場課程,留下一些記錄,在她們 2011年31期的會刊上有部份節錄,以下是全文。(有人像的照片已刪除)
想念這群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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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場裡的短短相遇(1/4)
文/曾靖雯 (民眾劇場工作者)
臨時接到私下邀約,週末在美濃有劇場工作坊(兩天),邀請外國老師分享與自己工作、與民眾工作的經驗,只剩極少名額。
考慮之後,我決定報名參加,同時等於必須放棄原訂週六上台北參加反旺中遊行,以及週日AI的寫信聲援聚會。
要取消已答應的這兩個社會活動,一開始覺得有點小慚愧,但再仔細一想,發現必須從另一角度去看:
劇場是我參與社會的最主要媒介,也是讓我最能發揮專長及小小影響力的場域。暫時放棄這兩個群體的聲援行動,現場人數雖然會少1個人,但把心力聚焦在進修,是為了讓自己更紮實,為更長期的民眾工作作準備。
我必須用功,時時裝備相關素養與能力,實踐行動才有品質,並得以發揮力道。我不想當三腳貓,每出手就軟趴趴,要做就要做好,無愧於心。
最近不知為何,對Paulo Freire「受壓迫者教育學」裡提的這件事,特別有感覺:
「如果他或她無法超越自身、無法察覺現實以進一步改變現實時,將不會有任何人類行動存在」
這很不容易,我自己常看不見自身陷於什麼位置,甚至自我感覺良好。
我會繼續努力—常常輕輕提醒自己:嘿,記得我跟這個世界的連結,看看那是什麼!
帶領團體時,也必須更有意識,去鼓勵、刺激、引導參與者,試圖去看「自己」之外的種種客觀現實。
這兩週受邀到社區,帶一群樂齡的長輩進行兩堂劇場體驗課。
上週第一次上課,對三件事相當印象深刻:參與的人數(將近40人,而且事前沒有做任何正式宣傳就有這麼多人報名)、長輩們的活力及開放度(他們真的大多60、70歲以上嗎?)、整個社區的組織動力(組織者很活躍,跟居民的關係緊密友好、尊重而不強勢)。
臨時的邀約
http://pareviews.ncafroc.org.tw/?p=3421
刊登日期: 2012 年 08 月 20 日
演出:新加坡實踐劇場x香港甄詠蓓戲劇工作室
時間:2012/08/18 19:30
地點:台北市中山堂中正廳
「鄉音劇團」的《婚?不婚?!》,即將演出。
為了走入其他社區,表演跟社區的公開活動結合舉行,我們的演出接在前面諸多熱鬧性的音樂表演之後。
受限於場地的開放性、現場的熱鬧氛圍等因素,我猜我們的表演要抓住觀眾的持續注意力會比較吃力,但我想就試試看吧,在社區裡做劇場,總要試著打破絕對專注與無干擾的劇場環境條件,習慣在地的既有節奏與狀況。
我知道這次的作品還可以再修、再描繪深刻,除了陸續跟夥伴們討論外,會先進入社區演出看看,看能否激盪出一些火花。
土城「鄉音劇團」的新作品,下週就要演出了,目前加緊排練。
今天整排錄影,演完後重看一次影片,大家看到影片中的自己,總是笑聲連連。
排練過程中逐漸發現許多值得再深入精鍊之處,不過演出在即,沒有多餘時間大修,先以目前發展定案的版本為主,演出後再看如何調整。
加油加油,親愛的夥伴。
這次去澎湖一共帶了兩天半的劇場工作坊,半天的社區團體、兩天的學生團體,兩團都是大混齡,從小學生、國中生、高中生到成人,大家一起來。
澎湖的朋友有一種乾淨的樸實,課程進行得很順利,他們的投入、正向反應,讓我完全放鬆融入。
要搭機回台灣那天,可愛的M一家人送我到馬公機場,很有默契地在出境門口上演情境劇:一群人或跪或趴或爬,抓住我的身體,依依不捨,搭配哭聲。
她們完全無視入口警衛哨檢查人員的側目跟偷笑,一股腦專心演出這齣我沒料想的短劇,讓我變得有點害羞。
昨天,「新營有故事」劇團一起在新營火車站附近,在空間裡用身體作即興小呈現。
廢棄的鐵道倉庫、鐵支路花園、旅館前面、公園裡....,我們沒有要試著說些什麼喲,我們只是用身體跟這些角落發生互動。
然後路人也成為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