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讀到一位香港朋友轉貼的「由零開始認識巴勒斯坦 地圖上消失的國家」,好有感覺,關於「對事情作出簡化的評論」。
上週我跟朋友去拜訪自救會,在接近4小時的談話與閱讀紙本資料過程中,逐漸了解到政府在決策及行政程序上的粗糙與傲慢,因此明白他們的憤怒從何而來;但同時,我也看到網路上不少民眾指責自救會的抗爭拖累鐵路地下化進度,並罵他們貪求的是高額徵收賠償金,我身邊也有朋友如此質疑。
這個現象,讓我思考人們對一件事的判斷,可能常陷於單向的資訊,但事情更多面向尚未被揭露;而我們也的確不易在短時間內,清楚事情的各種資訊,所以像我自己就常犯下粗糙的回應謬誤。
所以我開始思考,我們在行動上可以有哪些調整,以試圖減低誤解與盲從。
====這是一封給小組成員的信 ↓====
各位夥伴:
這次我試著協助安排自救會的朋友,在座談會中現身說法、分享他們的遭遇、說明為什麼他們有這些訴求。
我原始的想法,是讓更多人能聽到自救會的訴求與心聲,因為他們除了在抗議現場,對政府發聲之外,其他管道不容易聽見他們的完整聲音(尤其他們在網路社群上,尚未經營成氣候)。
自救會在網路上被罵貪心、拖累台南重要交通建設進度 ,我身邊也有朋友質疑他們是因為賠償金拿得不夠多,我想這些見解都有其緣由。
我愈來愈覺得,要打破群體仇恨,最基本的行動之一,就是讓人們增加對事情的了解,對當事人的認識,接近對方的脈絡,了解對方言行的原因。
有機會了解對方後,回到自己,經過有意識的思考判斷,再選擇自己欲採取的立場/態度。讓「下判斷」一事變得更立體。
要不然,在這個資訊雜亂、媒體受政治影響嚴重的時代,任何人都很容易因為讀了目前流傳在外的有限資訊,而輕易下簡便的判斷,我自己就常是這樣的例子... ><
所以我希望我們小組,作為人權倡議與聲援團體,也許可以在適當機會,擔任橋樑、協助搭建管道,讓民眾與議題當事人面對面,聽他們分享親身遭遇、為什麼有這些訴求、背後的種種過程是什麼。我想,在捍衛人權的同時,學習如何增進議題各面向的了解、理性進行溝通互動,也是重要的事。
但是,就算我支持對方立場,如果對方傾向情緒化地一味回嗆、斥責、發洩,我還是會覺得不屑,因為這並不會讓社會大眾更了解事情,也無助真正的溝通。
所以,我希望邀請自救會來,是來分享他們的訴求,然後讓參與者經過聆聽、對話後,自行決定是否要支持聲援。「選擇」必須回到每個人身上,不應是洗腦或民粹動員而來。若有人聽了座談會,覺得願意支持,我們可以再來邀請他們寫聲援信。
希望行動可以從「了解」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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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零開始認識巴勒斯坦 地圖上消失的國家
文/勁翔 (原文刊登於香港經濟日報)
我問身邊的朋友:「你知道有一個叫巴勒斯坦的國家嗎?」
「知道,好多恐怖主義者的地方嘛。」
再問:「你知道這個國家在哪裏嗎?」
「不知道。中東那一帶吧。」
「好像是在印度旁邊。」(不好意思,那是巴基斯坦)
再問:「你對巴勒斯坦有甚麼認識呢?」
「巴解、恐怖分子、自殺式襲擊。」
「以巴以巴,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等一下,抑或是巴基斯坦?」
◎ 打開地圖
問完了,謝謝。請你打開地圖,讓我們一同慢慢找,找出巴勒斯坦的正確位置。找了老半天,還是找不到。開始懷疑,是否視力變差、文體太小?不要懷疑自己,地圖上是沒有巴勒斯坦這個國家的。
1948 年,尤太人(註:本文跟隨《眾神爭奪的國度》使用「尤太人」的譯法,認為「猶太」含有歧視的意味。) 湧入那一塊土地建國,名為以色列。原本住在那裏的巴勒斯坦人失去土地、國家,直至現在。
如果,在那些聳動的爆炸畫面播放的一刻,你閃過一個念頭:那些發動自殺式襲擊的人何故要這樣做?他╱她們真的是癲狂的嗎?
如果,你曾經懷疑,好戰的喬治布殊口中的「邪惡軸心」,是否真的天生撒旦再世,抑或有甚麼歷史背景,令他╱她們變得「邪惡」。
那麼,先拋開那種帝皇視角的歷史觀,來讀《眾神爭奪的國度 —— 走過以色列、巴勒斯坦的戰爭與和平》。
◎ 戰爭本質
一開始,是一張被毀房舍的照片,滿目頹垣敗瓦,前方是一個滿臉愁容的人。旁邊,是好幾張墳墓的照片。
能否想像,你的一個親屬殺人,被判終身監禁,你的房子因此被收歸國有?以色列有一項措施:「誰家出了自殺炸彈客,以色列就拆誰的房子,而且這種報復不止一家,往往是採取『連坐法』株連親族的房舍。」作者說,巴勒斯坦人 L 死於一場自殺攻擊,照片中被毀的正是他家的房舍,滿臉愁容的是他爸爸。「連坐法」的結果是,同區有八棟房舍被炸。
這開宗明義的道出戰爭的本質:破壞、野蠻和死亡。
回到之前的問題:發動自殺式襲擊的人都是癲狂的嗎?巴勒斯坦人會答你:不,因為要復仇。他╱她們跟以色列人有甚麼血海深仇,甘願賠上性命?
再一次,我們暫且撇下沉重的大歷史,聚焦當下,看看巴勒斯坦人在以色列境內過怎樣的生活。
◎ 仇恨有因
試想想,C 國入侵香港,大部分的香港人被趕離原來居所,被迫遷往位於屯門元朗將軍澳的難民營 —— 鐵絲網包圍的一幢幢中轉房。在難民營的四周,C 國設立高級住宅區,興建豪華別墅,只供 C 國國民居住,守衛森嚴,軍人持槍駐守,香港人與狗不得進入。中轉房沒有自來水,每天香港人要到水井打水,C 國國民卻使用珍貴的食水來灌滿一個個游泳池。這樣還不夠,C 國要進一步分隔尊貴的 C 國國民與低等民族香港人,興建 25 呎高的圍牆,實施種族隔離政策。
每天,住在難民營的香港人要上班的話,要經過檢查哨站。檢查哨位於中環地鐵站 A1 出口,亦是唯一一條通往香港島的通道。成千上萬的香港人就在 A1 出口排隊,等候被檢,往往一等就是兩三個小時,比農曆新年過深圳海關還要痛苦十倍。然而,身邊的 C 國國民一下子就從特別通道通過,你無奈又憤慨。
即使持有有效證件,被盤問和搜身後,確認沒有攜帶違禁品,亦不一定可以順利過關。駐檢查站的士兵心情不好,或瞧你不順眼,喝吆:「香港人都是狗,爬回你
的狗窩吧!」槍口下,不容爭辯。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上一天班請兩天假,不到一個星期老闆就把你解僱。一下子香港人的失業率狂至百分之七十。
這樣子的生活,一過 50 多年,一代比一代艱苦,基本的醫療和教育也成問題。中轉房的牆上滿滿是復仇的塗鴉,曾祖父留下的生鏽鑰匙和發黃地契,提醒你曾經有家,在鐵網外、圍牆後的家。久不久,你收到消息,第八座的阿明被士兵亂槍射死,第十二座的陳生一家人神秘失蹤。你不知道,何時到你,何時才能免於恐懼。
終於有一天,聯合國站在香港人的一邊,要求 C 國讓香港人回家。你以為苦難日子要結束了。但一次又一次,C 國懶理聯合國,你照樣是狗一般地生活。C 國有美國撐腰,提供先進軍事裝備,赤手空拳又怎敵他們的坦克?
上述的並非《1984》式政治寓言小說,是現實,血的事實。只不過,我將以色列換成 C 國,巴勒斯坦換成香港。書中有兩段有關自殺式襲擊的話,讀來傷痛:
「凡此種種不公平的現象,深深烙印在這些孩子的心上,小時候他們用石頭、彈弓對抗以色列穿戴防護裝備、荷槍實彈的軍人,長大以後,他們相信自殺攻擊會是更有效的辦法,命中率準確、又能造成一定程度的死傷,還可以讓對方恐懼。」
「如果我們都不反抗,國際就不會注意到這裏,就不會了解我們面臨的問題。這樣做是為了突顯以色列的不人道,讓尤太人對巴勒斯坦人施加的暴行擺在世人眼
前,國際才會同情我們的處境。而手段上除了恐怖行動,我們別無選擇,過去太多和平協議,但是都不被遵行,我們不再相信和平的手段會有用。」
知道這些事實後,我就不敢再輕易站上道德高地,超然地道出簡化的結論:「不管如何,總之發動恐怖襲擊傷害無辜就不對。」
◎ 由零開始
推介幾本書,有助進一步理解巴勒斯坦人的處境。杭士基(Noam Chomosky)在《9-11》和《流氓國家》中,援引大量的文獻和歷史事例,揭櫫美國本身才是最邪惡的邪惡軸心,直接或間接造成過去幾十年的無數場屠殺和浩劫,惡行包括一手造成今日以巴的困局。《鄉關何處》是薩依德(Edward W. Said)得悉患上絕症後所寫的回憶錄,其中 〈初識悲劇:巴勒斯坦 〉一章很細膩地描述巴勒斯坦的巨變,如何深遠地影響一個 12 歲小孩的成長。《文化與抵抗》結集薩依德在生前最後幾年的訪問,很有力度,思路清晰。
《眾神爭奪的國度 —— 走過以色列、巴勒斯坦的戰爭與和平》是由零開始的上佳選擇。讀完後,我們對複雜的以巴問題所知的依然極少,更遑論能體會巴勒斯坦人的傷痛;但至少,今後我們對事件的認知,不會止於媒體極度簡化和扭曲的論述、喬治布殊的狂言,以及刺激而聳動的爆炸畫面。正如薩依德所言:
「對,人們的分析力被麻痹和遲鈍化了。其結果就是,你會馬上接受容易懂的東西。你忘了一切的複雜性和困難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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