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在黑蝸牛,帶「食物與人」影展「燃油啟示錄」一片的討論。
開始前其實有點緊張,我不擅長一人獨白式的大量口語表達,尤其我不擅長資訊式/事件式/議題式的事實陳述或論述(我常常無法清楚說明白某件事的詳細細節脈絡,不知為何,我的腦袋就是記不清楚這些東西@@),我擅長的是傾聽與分享/討論、感受與哲學式延伸思索式的表達。
2個小時影片播到尾聲時,在黑暗中,我看了看現場不到10位的觀眾,感受了一下自己當下的直覺,決定打破我原本的設定—也就是對於所謂「座談」、「導讀」的某種刻板模式想像—改請大家圍成圓,來聊聊,就像在劇場課一樣。
當然,一開始我仍然花了一些時間,向大家說了一些我事先做了功課的資訊,並連帶分享我當時看完此片後,延伸思考的幾點事項,接著請大家分享。呼,講這些資料讓我感到很不自在,雖然我是真的花了很多時間去蒐集、理解、架構並統整,但它們並不是真正從我身體裡長出來的,而是二手資料,所以當我分享這些內容時,有一種很難言述的心虛,覺得自己好像回到學生時代,向班上報告我的作業—可以交差,但距離我自己的生命經驗仍有一定的溝。
終於分享完我做功課所準備的資料了,接著我請現場朋友分享。當第一位觀眾朋友開始開口時,我覺得我整個人瞬間都放鬆下來了,真的,表情都柔和了。
圍成圓的座位、等待有意願的人開口分享、專心聆聽並協助作歸納、再等待下一位有意願的人分享....這個過程,是我習慣的互動模式,也是一直讓我覺得最自在、最享受的時光。
比起「說」,我更喜歡「聽」,我比較習慣先聽別人對世界的感受或想法,再回應我的,我喜歡「雙向」的交流,我不喜歡我一個人滔滔不絕地說。
我非常享受一群人共聚一堂,針對主題進行對等式的互動與表達。觀點不同沒關係,真的沒關係!我在意的是我們之間能不能聽見彼此的不同—先「聽見」就好,不要去講什麼說服、爭論誰的論點比較優。很多時候,我根本不太在意最後達成什麼具體的共識或結論,我只希望我們都有專心聽見別人的心聲。
要先「聽得見」,才有機會去「聽懂」我們的不同。這真的很重要,因為我們常常忘記「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這個永恆事實,然後不自覺陷入反覆週期:「哎呀!某某某的反應不如我的期待,所以我感到煩躁、生氣、沮喪...」。
誰說別人一定要照著我的想法呢?誰說我的觀點才對呢?誰說每個人都要一樣呢?
如果真的有能力「聽懂」,我才有能力進一步去思考更多,包括到底「什麼是真正重要的?」、「什麼是真正的提問」。
因為喜歡「聽」、也喜歡從「聽」的過程,進行我內在的各種接收、統整、感受、思考、辯證、回應,我可以從中獲得純粹只有我自己一個人「講」時,所無法擁有的收穫。所以那天在黑蝸牛,當我終於結束我的「獨白」,開始迎接夥伴們的開口時,我真的是由衷感到自在而欣喜,覺得「開窗」的時刻終於到來了—每個人所分享的個人生命經驗、思慮,都等於為在場每個人打開一扇窗:「喔,你的世界是這樣、他的世界是那樣。」
當我們有機會看見不同窗戶裡的風景,我們就多了選擇,可以決定自己想花多一點時間看哪個風景;也因為看到了別人的風景,進而有機會對照自己既有的風景,哪邊相似、哪邊不同。
當我們擁有對風景的「選擇」「自由」,我們就是在作一個真正的「人」,因為我們可以帶著意識,去做出自己下的決定,而不是被逼的、也不是因為朦朧懂懂什麼都不知道而盲順。我們會因此清楚覺察每一天每一刻,自己所做出的所有行動,然後我們才會為自己負起真正的責任。
交流觀點,尤其是交流不同的觀點,進而帶動橫向串連,是我認為進行劇場課、辦活動的重要價值。至於有多少人來參加、辦了多少場次都不是真正該在意的點,「真正重要的是」,我們如何透過這些面對面的互動過程,多接近彼此一點、多接近自己一點。如果我們能真正地了解並接近了他人與自我,那麼我們會有更多機會,帶著累積出來的智慧與瞭解,去面對每個人必然的不同,並思考如何達成某種協調與平衡。
重點不在於將人們分類,然後指著那些不討自己喜歡的族群破口大罵;重點是我們知道我們不同,然後去想如何一起共生共存。
表達每個人的差異,接受每個人的差異,然後一起共思如何在彼此差異中,平衡地一同前進,這是永恆的課題,也是樂趣及痛苦並存的珍貴學習。
所以,請讓我更謙卑地學習「聽」、「聽見」、「聽懂」,不要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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