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屯進香第二天開始,沿路的鞭炮炮海、人群的流動、絡繹不絕的免費食物....等情況重覆發生,逐漸地,我不再動輒感到新奇,注意力慢慢轉移到自己身上。
一步一步,靜默中跨步,走進迎面而來的寒風,迎向陣陣撲鼻的鞭炮大霧,承接愈來愈沈重的背包。我整個人的存在,都與外在、內在的一切相遇,有時碰撞、有時調和。
目光、步伐、速度、位置、雙腳重心的轉移、骨盆以上身體的連帶移動....,我很強烈地感覺到,身體就像一座活動式的工廠,各部位以規律的節奏微微運作,然後在自成一格的邏輯中,彼此串接連結,整個身體於是這麼自然地運作了起來。
好奇妙呀,人的身體....
我彷彿有個抽離的靈魂,靜靜在上方觀看我身體的所有變化。
慢慢地,驚訝地發現,原來我兩隻腳的落地模式如此不同—右腳輕、左腳重,右腳腳根先著地、左腳是全腳掌著地...。隨著行走距離的累積,我的兩隻腳出現不同的疲憊反應,各自出現流暢及不流暢、輕盈與疼痛,也因此開始一跛一跛。
一開始,當我發現自己走路的模式不如想像中均衡和諧時,我很驚訝,因為我以為我的身體一直都以一種美好的平衡運作,結果並非如此。後來,我開始感到慌張,因為我發現一個殘酷的事實:「我竟無法真正控制我的步行。」
身體是我的沒錯,她也如我意志所往,一直跨出腳步跟著隊伍前進,但讓我慌張的是,我想盡辦法調整每一步的身體姿態—讓這隻腳輕一點、讓那隻腳的角度斜一點...等—結果竟是如此困難,我無法很精準地調整姿勢裡的細節(比如說:明明想放輕步伐,腳卻還是笨重地直接落地....)於是,我的雙腳開始不對等地腫疼,接著我的身體開始疲倦。
(慢跑鞋鞋底,壯烈脫落)
在一路趕路、幾乎沒休息的狀態中,我看起來很正常地一直前進,卻在規律跨出的每一步裡,暗中跟我的身體反覆拉扯。腦中的意念愈想控制細節,愈發現身體有她自己的習性;愈是無法盡如己意,心裡愈感到挫折或不甘心。
活了這麼大,我很自然認為自己從小「走路」到大,走路有什麼難?但原來,我不曾帶著全然的覺察,除了依本能走動,「走路」這件事並不如想像中容易或理所當然。
「做主」的不如預期,逼使我面對最基本也最殘酷的提問:「我真的了解我的身體嗎?」
是這一趟白沙屯讓我明白,喔,原來我如此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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