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去南方影展看了幾部電影。

 

【忘卻Oblivion  (導演/Heddy Honigmann)

祕魯歷任總統的腐敗與無能,造成國家巨大的政經恐怖危機,底層人民在首都利馬市的光鮮與黑暗角落裡、在各行各業中,求縫為生存打拚。他們面對鏡頭,訴說心裡的回憶,不管那些是否已經被忘卻。

【鬥陣我和你Gadoh   (導演/Brenda Danker)

馬 來西亞一所高中裡,華人幫與馬來幫兩群青少年,對彼此懷有強烈的反感與憎恨,他們不了解現實生活中的彼此,但整個社會與他們的家庭,早已教導他們去相信對 方就是敵人。兩位老師透過戲劇社,讓這兩群青少年放下心防、接近彼此,也在學校當權者面前,呈現他們的真實心聲、對學校教育的失望、對世界的想法。

【我的猶太時光Dans la vie】   (導演/Philippe Faucon) 

兩位老婦面對雙方宗教(猶太教與回教)與種族之間的歷史糾葛,在現實生活的種種細膩互動中,小心翼翼而真心地建立姐妹情誼。當猶太教的她,目送回教的她啟程前往麥加朝聖,兩人沒有說出一句再會,目光與臉上卻都留下微妙的跨越與理解。

Kanakanavu的守候】(導演/馬躍.比吼) 

Kanakanavu族的單薄人數在八八風災後,面對現實生存、族群凝聚、身份認同、語言文化保存的重大考驗。祖靈的智慧、族群的傳統,牽繫著關心全族未來的族人的心。當大家集結進行儀式祈福,集結的未來是否清楚可辨?

 

 

在黑暗影廳中,看著前方銀幕閃閃跑出的故事,我很難克制眼淚不出來兜風。

 

短短幾天,走了一遭不同國度,聽不同的語言陳述真實生活,感受細瑣生活背後看不到的壓力。

 

每一部都輕輕述說人們面對的掙扎、抉擇與奮鬥,溫和呈現他們的情緒與反應,讓我無法不掉淚的,是因為這些拉扯的處境,來自許多「不得不」的單選題。

 

底層民眾被社會結構綑綁,被整個制度/風氣籠罩,只能在縫隙中以自己微薄的氣力,閃避那隻張牙舞爪的大怪獸,就算傷痕累累也只能繼續閃躲,用自己的口水微舔傷口。

 

這些電影是不同國度的故事,但跨過語言、國家、文化、宗教、年齡、種族…之後,每一部電影展示的共同核心主題卻如此面熟:「人性」,不同國度的人們在不同事件、情境中,呈現了如此相似的心情與感受—那是在強大框架與失去公平正義的社會處境下,必須奮力掙扎的共同反應。

 

我一直覺得,地球上的奇事之一,就是這世上所有的制度、分類、規範、價值觀….,都由人類自己建構出來,然後我們要求自己去遵守,最後又無可避免地被這些東西所困。

 

*建立了政府,然後我們將自己生活的決定權,交給永遠看不清真面貌的高位掌權者。從交付權力開始,上位掌權者也跟底層作了必然的切割,只有選舉期間才會聽見臍帶必須重新連結的「深情」吶喊;

*建立了宗教,然後嚴守紀規,不觸碰某些界線,如果可以的話,把別人吸納入教更好;

*建立了語言,然而為了融入大社會,我們必須去學習「多數人」在用的語言,少數人的語言及歷史要自求多福….

...............


當這些建構出的東西越來越大、越來越繁複,有一天不小心失衡失控時,大多數人無法逃脫,只能陷入界線其中、被牽制影響。

 

在龐大體制底下的小小個人,沒有資源、沒有權勢,有太多「不得不」,太多不是個人可以抵抗的因素,於是必須想辦法用微薄之力,從中求取生存的順遂,追求原本應是最原始的快樂。

 

有智慧的人類,建立這麼多偉大繁複的框架,讓每個人從出生那刻起,就已經進入各種隱形的框框及價值觀中。終其一生,我們用我們的生命去吻合、去配合、也去造就並加強了這些體制的種種,然後我們的自私、驕傲、無助、恐懼、嫉妒、痛苦….,這些人性情緒,便與這些體制結構共存。

 

電影院裡不乖的眼淚不是因為「同情」或「悲憫」,而是因為感受到微小個人在龐大結構裡的太多「不得不」,於是這麼多人在銀光幕上,用不同的語言,奮力演出了一個個發生在不同國度的,悲喜交錯的人生劇碼。

 

電影中的世界,他人身上的自己,連結有感,該掉的眼淚就讓它掉,儘管龐大的框架不易打倒,但仍要對生命懷抱基本的希望,把握機會,從個人可以參與改變的部份開始。

 

「忘卻」片中那位秘魯皮革老師父,回憶之前因政府貪腐,造成全國經濟大蕭條、人民幾乎無法生活的慘況,他滿面滄桑,擦掉眼淚後繼續縫著皮夾,平靜地說:

 

想到那些悲慘的往事,常會忍不住落淚,不只是因為傷心,也是因為慶幸,因為都走過來了。可以熬過那段時光,是多麼美好的事!


同時忘卻並記得,不要放棄任何可以改變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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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梵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