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與金甘蔗之七：側拍印象(三)十五分之四 @ 此處即彼方

—十五分之四：這是三小—

一開始，我就對「十五分之四」的成員組成非常感興趣，也許是因為之前的工作為推廣成人紀錄片影像教育課程，因此對於這組由民間紀錄片培訓班出身的團隊，我有一份不同的注意。

影展前幾天，我忙著緊咬各組的拍片行程，每次到食堂萬般疲憊地夾菜時，總會發現他們組這三位仁兄，吃飯的悠閒神情氣度，明顯與其他趕拍片的組別不同。

經過三不五時前往打招呼，稍微了解進度後，才明白他們因為拍攝場域離不開五里林的天后宮前面(就在他們住處的前面，走路1分鐘內可到)，而且為了配合被攝者行程，他們既不需要奔波也不需趕拍行程。

作為本屆、也是歷屆影展以來，唯一的一組紀錄片團隊，他們這種每天按時吃飯、按時睡覺(含午覺)的金甘蔗「養生」行程，應該是其他來「爆肝」的劇情片團隊既恨又羨的對象。

這三個背景、年紀迥異的男生，之前一起參與了「榮光眷影」的紀錄片培訓課，各拍出一支與眷村相關的紀錄片。我並沒有多問他們那時拍的作品內容，或當時上課的心得與想法。我想影像作品若只透過言說，最多只能談到皮層，不如日後如有機會，再直接從他們作品來對話。

跟他們的互動，主要發生在食堂、或跟拍的零星相處片段中，談最多的一次，則為到Ason家訪談的那次。我喜歡看他們三人相處，雖然三個人特質完全不同，卻有種說不上來的和諧，個性之間存有某種巧妙的互補。立峻(導演)總是帶頭嘲弄某事某人，或大開玩笑，然後益昌、鄒大哥、Ason(被攝者)的妹妹苑慈，跳入戰場，展開一場場的拌嘴吐嘈。有時鬥嘴的內容雖然頗為驚險，但坦白說我倒是還挺享受在旁觀虎鬥的樂趣。

被攝者Ason是個大一生，有種年青人特有的靦腆，卻不失主動與人交談的大方，尤其是他直視人的誠摯目光。幾次在食堂，自在地漫天聊了幾回，從中感受到他對事物細節的重視，以及存於心裡的一種敏銳。

後來一次找他訪談，我們找了一個沒人的涼亭聊，他談到塗鴉這件事對於他、以及對一個鄉村小鎮的意義，我十分驚豔他對此事的深刻感受與觀點，而不只是單純愛在牆上畫畫那麼簡單。

聊到這次紀錄片經驗，他從與三個拍攝大哥的相處中，看見自己應在做人做事上更成熟的期許，並進而談到關於人際相處的面向。他諸多誠實的整理與訴說，對於才剛認識他不到一週的我而言，這份被信任讓我格外珍惜，也由衷發自內心，欣賞他在這個年紀的敏感，以及願意深探自我的勇氣。

我們步出涼亭時，我忍不住拍拍他的肩，告訴他：「這些困擾，總有一天都會過去的，真的。」

1/24頒獎典禮那天，他們正如我在影展一開始時所料，順利拿下「金甘蔗首獎」，還另外不嫌少地奪下「橋頭文化獎」、「最佳剪接」、「最佳原創音樂」等其他獎項。

雖然，早料到會看見他們上台領獎，但當我看見他們上台，這一週所交會的、經歷的種種，將許多複雜而抽象的情緒，莫名其妙頓時擁至我的眼前，使得我無法克制，只能站在距離舞台最遠的高地上，既微笑也掉淚著。

我想，對Ason一家人來說，這所有的獎項代表的不是獎，而是代表一個里程。

這次的影展、這次的紀錄片機緣，讓他們一家人各有機會，對彼此生命共路走來的一切(塗鴉引起的困擾與壓力、塗鴉帶來的「認同」、理解與誤解、父母與孩子之間的接納與支持、兄妹之間的被比較…)，重新檢視、重新發現、重新陳述、重新定義，然後以堅定的目光看見這段路的價值。

獎項除了代表外界給的肯定，其實倒不如說是這段回顧之旅的一個里程碑。

接下來，他們每個人將以另一種新的視角，看待自己、看待兒子、看待爸媽、看待哥哥、看待妹妹、看待塗鴉、看待音樂創作。得獎是一個階段的結束，也是開始。

我跟他們的交會，雖然只短暫發生於這一週的零星時光，但因為他們的真誠與開放，讓我有幸以較近的距離，接近了他們的生活一點點，感受到了他們內在的一些些。

當頒獎典禮結束，他們走下台，我無法拭乾眼淚地走向他們，說不清楚我想表達的恭喜—不只是片子本身，而是關於他們一家人對彼此的真情—所以只能胡言亂語地喃喃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