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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1-08-05 中國時報
  • 文/鍾君竺

給從事性工作的姊妹們:

很多人好奇,在公教家庭長大,唸書一路平順的我,為什麼投入性工作權及鬆動性道德汙名的運動?他們不知道,我從妳們身上學到的,遠比書本多得多。

十幾年前,我誤打誤撞接觸公娼抗爭時,其實內心很掙扎。成長過程接收到的價值觀,不外乎是「性是不可以買賣的」、「性交易是物化女性」。直到遇見妳們,才開始反思,自己過去認為性交易不應買賣,是因為中產家庭的經濟作為後盾,但妳們讓我換個不同的社會位置看世界。

四十多歲的陳大哥打電話來協會,他說因工地意外受傷,下半身癱瘓,無法再工作,也無法面對自己的殘缺,情緒變得暴燥,經常與妻子口角,兩人常吵架,終究離異了。然後陳大哥對我說,「離婚五年了,好想念有人擁抱的感覺」,請我幫他尋找願意提供服務的性工作者。

幸虧找到小晴,願意用平常心面對他萎縮變形的軀體,耐心地聽他訴說寂寞,讓他肯定自己還可以,可以擁有幸福的權利。小晴說,同是天涯淪落人,每個人都有這個社會不一定明白的痛。那樣深厚的承擔,深深地印在我心裡。

有一次,我和性工作者藍藍及她的客人賴先生聊天。賴大哥氣憤地說,「政府若要改罰嫖,對我們公車司機太不公平了!每天上班十五、六個鐘頭,回家哪還有時間跟老婆相處!婚姻都無法維持了,為什麼去找小姐還要被懲罰?」

我才發現,親密關係的維繫,很多時候不能只看有沒有心經營,若從勞動的角度理解,「過勞」讓賴大哥身心俱疲,讓他連和老婆好好談心的空間都沒有。他需要賺錢撐起一家四口,卻面臨不合理的職場擠壓,不只擠壓他,也擠壓了他的家庭。

我廿歲時,覺得性工作的世界很遙遠,也有所質疑。然而,隨著年紀增長,「嫖客」愈來愈不是他者,而成為我生活世界的一部分:好友在大陸工作,去找小姐排遣人在異鄉的寂寞…。

回到我自己和男友的親密關係中,也都曾在彼此工作壓力極大,實在無法互相照應時,期待有別人可以陪伴我、照顧我。我需要的出口,和嫖客所需要的出口,無分性別,其實是一樣的呀。

是妳們讓我認識,親密是需要運氣和條件的。每個人都需要親密,卻不是每個人都能幸運享受到親密。

妳們要的不過是「尊嚴」,能昂首挺胸工作,不需靠後台才能生存。我真的很希望,有一天,台灣能像澳洲一樣,正視這個行業。不是只有大資本的娼館可生存,更有三個胖小姐所組成的小店,個體戶老小姐所標榜的特色服務,還有服務女性的男性性工作者,多樣多元,不必受限於主流的美。即使是底層街頭性工作者,也能站在與居民協調後的特定巷弄,不用緊張倉皇地躲警察,而可以安心安全、平起平坐地營生。

君竺【小檔案】

鍾君竺,1977年生,大學時代因緣際會成為公娼抗爭義工,畢業後投入日日春協會,至今12年。參與策劃多起國際娼妓文化節等文化行動,希望改變社會大眾對性/性工作的歧視污名。她亦為人民火大行動聯盟成員,與火盟發起「將政治還給普通人」、「人民老大、直接民主」等政治改革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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