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即彼方

我到市區時，常會順便到大天后宮裡走走。我特別喜歡在平常日的白天來，香客少少的，廟裡安安靜靜的。

我懶得點香，但會跪在媽祖前面，雙掌合十，靜靜看著祂，傾訴心裡想說的話，聞聞空氣中的煙味。

常常，看著祂的眼神，我彷彿感受到祂真的看盡世事，明白我們的生老病死、生離死別。

祂半垂的目光，總是為我帶來獨特的平靜。

今天我照常來到廟裡晃晃，繞到後面，看見一對母女。老媽媽跟看起來30幾歲的女兒，一起專心讀著「月下老人」前面的指示說明，兩個人一邊唸、一邊討論該怎麼拜才正確。

後來我晃回廟的前面，看到那對母女出現在服務台，跟廟方詢問拜月下老人的流程。

老媽媽一臉愁容，說出她為什麼要來拜月老：她的女兒跟男朋友已經說好要結婚了，但不知道受了什麼因素影響，過年完後，男朋友就中斷聯絡，避不見面，讓她的女兒心碎神傷，情況很糟，所以她今天跟另一個女兒來，希望月下老人幫忙，看他們小倆口能怎麼辦。

我在一旁，不小心聽見了老媽媽的擔心，也看見她糾結的眉頭。

深呼吸。

廟裡看來平靜，但每個人都帶著翻滾的不同思緒。前來尋找答案、獲得慰藉、祈求平安。

這是我第一次，清楚聽見別人將來廟裡的動機說出，平常聽見的只有神明前面的舉香喃喃，以及一次又一次的擲筊聲。

生命充滿考驗，能預料的、不能掌控的，自己的、別人的。

而我們充滿疑惑，問得出口的、還說不清楚的。

各種問號與祈願，在廟裡的裊裊香煙中，源源昇起，也彼此錯身而過。

生命樣貌的複雜，總是吸引我的注意；不同生命的起落順滯，總是引起我驚呼。

對於所有真實存在的因緣際會，裡頭鼓動的神祕與奧妙，我永遠像第一次經驗，永遠無法不像小孩一樣張嘴驚訝。

這所有的安排是一場永遠看不膩的戲，高潮迭起，無可預測真正的最後結局。

老媽媽的愁苦讓我今天的拜訪媽祖之行，有了另一種理解。

這裡並不真的安靜，而是喧鬧著俗世的紛擾。

在我們看不到的空氣裡，人的喜怒哀樂與七情六慾，悄悄攪動著空氣裡的寧靜。

我今天寫著廟裡的祈願卡時，不也是表面冷靜、心裡起伏激動？

這就是活著呀，所有感受的複雜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