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5/31 苦勞評論

文/孫窮理 (苦勞網特約記者)

責任主編:徐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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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研究院與鴻海在南港202兵工廠的爭地風波(參閱:當國防部打開202兵工廠大門…),在媒體上暫時告一個段落,中研院假藉「環評」止息爭議,鴻海與台北市政府則是暫且休兵,靜觀其變;而實際上更隱晦的檯面下政治角力也許不知在什麼地方繼續上演著;幾天之後,鴻海在深圳的富士康工人「十幾連跳」事件,又再度震憾社會。

「南港的郭董」和「深圳的郭董」,是那麼真真實實的同一個人,挾著巨額的資本在兩岸之間遊走漁利,這個人,投影出未來兩岸經濟發展圖像;在南港,郭董虎視眈眈,要拿下202廠市中心的大片土地,靠炒作獲利,地價飆漲,賺的是社會大多數的人一生積蓄;在深圳,分潤國際大廠油水,在產業鍊上獲利不多,便從工人的體力、精神、社會關係中榨取,賺的是工人的身家性命。

在「十二連跳」事件之後,我們看到郭董的「危機處理」,找高僧、社工、心理治療師、加高防護網,甚至宣佈拿出27億,加薪22%,用對他來說,罕見的低姿態,要扭轉社會的觀感。但是,其實這個姿態,一點都不低,也一點也沒有對症下藥。

如果如同鴻海所宣稱的,富士康工人的薪資已經高於深圳其他工廠,那麼,很明顯的,「自殺潮」的發生,並不是因為工人的薪水過低,而是「勞動強度過高」和「工人的疏離感」;那麼,「加薪」有什麼用呢?如果郭董願意拿錢出來,卻沒有把22%的人事成本,用在降低勞動強度,減少工時、恢復工人的社會關係,如此不對症下藥,怎麼看,都不像一個講求效率的大資本家所為。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不願意這麼做,在這裡,我們看到了在全球流動、佈建生產線的台商,除了我們經常理解在世界各地找尋廉價「勞動力成本」之外的另一個重要的動能,那就是在找尋可以遂行這種「管理手段」的社會,而在這裡,對郭董來說,「管理手段」比「勞動力成本」更重要;跨國的勞動力成本落差很難改變,但是,對「管理手段」的挑戰,就沒有那麼困難了。

2001年,台商年興紡織在尼加拉瓜發生勞資爭議,當時在尼國加工出口區正太廠的工人組織工會遭到打壓,他們一年甚至只有一天休假,發生了大地震,也不能回家救災;在跨國聲援的行動裡,我們發現了,在尼國,年興採取的「軍事化管理」制度,並不只是一個形容詞,年興公司聘用台灣的退休將領,實際在加工出口區設立了一套軍事化管制工人的手段。

這種現象不只是發生在外移的台商資本,2006年,高雄市捷運發生「泰勞抗暴事件」,1,700多名泰勞,擠在僅供800人住的宿舍裡,那裡面,形成了一個與外界隔絕的世界,宿舍區,泰勞們唯一的休閒,就是拿代幣玩賭博性電玩;漂洋過海的移工,在本地原本就沒有社會關係,在工地和宿舍,又處在高度壓縮的環境裡;最後高捷案讓我們看到的是人謀不臧的盤剝體系在其中謀取暴利,最後也以「弊案」告終。

高強度的生產線、軍事化管理、隔絕工人的社會關係,這些發生在尼國、也發生在台灣的移工和深圳富士康工人的身上;當然,尼國的工人最幸運,她們的背後,是拉丁美洲工人革命的傳統,有組織工會的條件;高捷的泰勞雖不幸,但是抗暴事件仍給予了這個社會,與虛偽的政治人物重擊;富士康的工人最不幸,在這樣的生產線後面,這些年輕的中國「農民工第二代」,無法屬於農村,也不屬於都市,迎接他們的,是每天12小時,以七秒鐘為一個迴圈的重複工作,他們不能與上下線的同儕談話,也不能建立自己的社群;在以「中華全國總工會」為由中國共產黨控制下唯一官方工會的體制,以及高壓的政治氣氛下,當然也沒有組織工會、爭取權益,或者起碼一吐心聲的機會。

人被撤徹底底地當作機器,這是最深刻的不幸,而郭董的利潤,就是這不幸的代價。

回到「南港的郭董」,天光驀然亮了起來,「數位環保科技城」、南港三鐵共構、新信義計劃區、南港展覽館,各種各樣建基在不幸工人背脊上的房地產宣傳倡言著都市的美好,但是,如果在深圳富士康裡的是「非人」,那麼未來的台北城裡,大概就得住滿了「偽人」,為炒作土地而帶動假性需求,泡沫經濟虛華的街景連結著無力負擔的生活,從中國的「非人」身上剝來的資本,拿到台灣的「偽人」身上,再剝一次,這就是偉大的ECFA、偉大的「黃金十年」。

尼國工人組工會,是拉美版的抗議形式,高捷泰勞抗暴,是台灣版的抗議形式;而深圳富士康工人的自殺,那可能是中國版的抗議形式了;在「深圳的郭董」和「南港的郭董」身上,我們看到「非人」與「偽人」之間,透過他,而建立起命運共同的連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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