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週六一早在高雄帶課程，匆匆忙忙坐車趕回台南，興沖沖前往誠品聽張鐵志的「歌唱美麗島：台灣流行音樂中的社會反抗」講座。
偌大的B2空間，只坐了不到20人的聽眾，我心裡小小嘆了一口氣。南台灣難得有這樣的活動，如果有更多人來參與，該有多好。
常閱讀張鐵志的文字，實際看見他本人倒是第一次。他理性冷靜的外表下，有著連珠砲的說話速度，講笑話則不動聲色，一時間有點難適應。我想像中，他講話應該是慢條斯裏的呢。
短短兩小時的演講，他有條不紊整理了台灣幾十年來，歌手與社會意識/運動的連結關係。雖然許多人名耳熟能詳，但我對他們的事蹟並不是太熟悉，在他的分享中，我打開了一些新眼界，也重整了一些舊記憶。
當他提到八零年代的「新台語歌運動」，關於黑名單工作室、陳明章、林強....，我眼睛一亮，終於有我比較熟悉的歌曲了。
記得當我國小低年級時，爸爸常在家裡、車上，反覆再三播放上述CD，讓我這個小毛頭聽著、泡著，最後終於不知不覺學會唱起「抓狂歌」的奔放、陳明章的感性、以及林強的無畏敢衝。
張鐵志現場播了其中幾首，我頓時感到時光的錯置。
聽覺的重新熟悉，讓我清楚感受到時光的消逝，以及自我與社會環境的再也不同。 那些歌曲曾經如此熟悉，一播我就能唱，而曾幾何時，我的嘴巴竟幾乎不再歌唱出任何台語歌詞？
後來張鐵志介紹新寶島康樂隊的「黑面鴨要報仇」(黑面鴨=黑面琵鷺)，這是陳昇少數跟環保運動直接連結的歌，好聽得不得了。
【新寶島康樂隊-淡水河要報仇(原曲：黑面鴨要報仇) 】
作詞：陳昇&黃連煜&阿Von 作曲：阿Von 編曲：亂彈/恨情歌 (國)通通抓起來到邊邊排一排 (排) Tu Choa ah mabalitaN aN chaspi
(台)剛剛才在學飛就注定心驚惶
說得要阮飛向台灣去
茫茫千萬里我心裡沒主意 阮的內海仔在那裡
恁都在哈錢啊生活沒品質 阮的將來順勢柪下去
La飛呀La飛我實在有夠衰 美麗山河如今在那裡
Hey Yo I Yo Hey Hey Yo I Yo Hey
Hey Yo I Yo Hey ...
真是窮山惡水出刁民 對你好你不知道 每天吵又吵
你說丑鳥重要人重要 殘酷世界裡要樣樣得第一
這樣才會被人瞧得起 關起門來搞外人不知道
沒有幾隻丑鳥啥關係
(客) La飛呀原諒人類個千歲又沒修
(客) 千萬唔莫發癲走去告天頂個神明
(排) Moli tima pusi kiling tacha kakutalan
(台) 黑面鴨要報冤仇 黑面鴨要報冤仇
黑面鴨要報冤仇 喔．．．
黑面鴨要報冤仇 黑面鴨要報冤仇
黑面鴨要報冤仇 喔．．．
遙遠的路途給阮心驚嚇 說得要阮飛向台灣去
茫茫千里路阮心裡沒主意 為著一頓粗飽不得已
不通放忘記在這個世界上 萬物都有生存的權利
看你這樣透支子孫在注意 報應恐怕也有你
(排) Tu Choa ah mabalitaN aN chaspi
(客) La飛呀原諒人類個千歲又沒修
(客) 千萬唔莫發癲走去告天頂個神明
(排) Moli tima pusi kiling tacha kakutalan
(台) 黑面鴨要報冤仇 黑面鴨要報冤仇
黑面鴨要報冤仇 喔．．．
黑面鴨要報冤仇 黑面鴨要報冤仇
黑面鴨要報冤仇 喔．．．
Ho I Ya No I Yo Hey
Jia Ya Ban Sa Ma Na Bai Wan
Ho I Ya No I Yo Hey...
西瓜要報冤仇……米酒要報冤仇……
淡水河要報冤仇……
翻譯：
(排)現在命運有所改變
(客)黑面鳥原諒人類千年不做好事
(客)千萬別生氣向天上的神明告狀
(排)那要誰來負起這個責任
註：La飛為七股漁民對黑面琵鷺的地方名稱
我一面聽，一面全身搖擺，一面起雞皮疙瘩，突然悄悄想掉淚。
這一刻，我開始真心明白，「音樂」雖無法被具體碰觸，卻能用最簡單的方式觸碰人的內心。她的力量柔軟無形，卻也同時強而堅實，擁有浩大渲染力，輕易帶來凝結。
旋律引人進入情感專注，歌詞則提供思考刺激，在「聽覺」感官的無可阻撓特質下，弱小族群的「發聲」可能性，順著音符遁入任何細微與巨大裡，在人的心裡種下發芽的可能性—無論是意識或行動。
尤其，當一首好聽的歌曲，以我們最熟悉的語言與口音，哼唱著關於我們生活裡的一切時，帶來的撼動更無可言喻。而那種感覺，我相信叫做「直接」、叫做「道地」、叫做「家鄉」，叫做「我們」。
在講座最後，張鐵志說，他並不主張一定要提到政治正確的歌才叫「好歌」，他自己也喜歡聽一些可以撫慰心靈的柔軟歌曲；但是，如果一個社會完全沒有與社會現象／意識／運動有所連結的歌，那這個社會就「太蒼白」了。
「文化不可能脫離社會現實，文化與社會的連結，不是唯一，而是必要。」他說。
音樂如此，劇場也該如此，所有的藝術文化活動都該如此。喔，我有太多太多太多要學習的地方了。
而當我聽完講座，回到家一進門，看見頭髮稀疏的爸爸，正津津有味地看著羅大佑的香港演唱會DVD，電視裡的羅先生用力唱著我幾個小時前才第一次從張鐵志那兒聽到的「之乎者也」，剎時，我忍不住笑了。
也許，人心裡有些小小的叛逆與反抗，再過許多年也不會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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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輯名稱：抓狂歌
發行時間：1989年11月07日
地 區：臺灣
語 言：台語
專輯文案：
你問過自己嗎？
當你熟背中外史地，你對臺灣的歷史瞭解多少？
當你對國語、西洋歌曲如數家珍時，可曾對母語歌謠多一些關注？
當臺灣現階段處於極度動盪中，你想過自己在這個時代所扮演的角色嗎？
這些問題，你問過自己嗎？這些問題，你問過自己嗎？
【阮聽見臺灣的心卜卜跳】
我們知道，你願意花一百多元買這張專輯，必然是裏面的歌曲撩起了你心裏某些刻意或不經意淹沒的呼聲。你也許驚訝台語歌原來也可以用如此嶄新開闊的手法詮釋，你也許不敢相信台語歌也能呈現敏感和現實批判的話題；然而，無論如何，當你聽完之後，這些歌曲就鐵定烙印在你的心裏，一如臺灣與你的血脈關係。
於是，你明白心底的感動，原來源自於它喚醒你對這片根深土地的關懷。
溯古望今，臺灣300餘年來，在每一個時代裏，因為受到自然地理、民情風俗、歷史背景及文化淵源等的影響，產生了許多代表不同意義的民間歌謠。自先民唐山過臺灣以來，歷經鄭成功、滿清、日本據台的斑駁歷史，乃至光復以後，所流傳的臺灣歌謠皆能反映先民開拓史的生活寫照，也讓後代子孫一窺本土政治文化、社會經濟的轉徙變革。
然而，不知何時，臺灣歌曲的精髓、反映人性人心與生活的特性，卻漸漸消失，我們的少年們再也看不見自己長大的青少綠野；西洋、東洋與國語流行歌曲蔚然成為大多數人的音樂娛樂主題。
台語歌曲的創作空間遭此重創，再也脫離不了閨秀之氣和江湖酒色的格局，很少有描寫現代社會現象的作品，顯然早已無法負荷反映時代、紀錄人心的任務。
臺灣歌謠何去何從？
如何創造與時俱進的臺灣歌謠？
如何讓臺灣的新生代正確地對待母語與自身情感之間的關係？
【黑名單工作室-計程車】
【黑名單工作室-民主阿草】
【黑名單工作室-台北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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